Raing 伊零

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底下，冷风不断地吹着。我将双手插紧了风衣的口袋，瑟缩着走在这条窄窄的、悄悄地开始落雪的长街上面。

不觉之间，圣诞前夜已经到了；不过，对于正在与男友冷战的我来说，这个节日与我大约没有什么关系吧。会意识到今天是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，还是因为长街两旁一家家的住户门上所挂出来的节日花环，给我的提醒。

似乎就像中国人在春节要贴福字、挂对联一样，在我留学的这个北美小镇，家家都在门上挂一个用松枝、常青的绿叶、还有各样的花朵所织成的花环，它是庆祝圣诞必备的装饰。只是每当我看见它们，心头都涌上一股浓浓的荒谬感：在我出生长大的那个国家，用常青绿叶和花朵所精心编织成的环状物体，另有一个学名叫花圈来着。于是，和其他所有白事用品一样，花圈或者说花环是我们在日常里需要避讳的东西；然而在何镇的每一个岁末，各色各样的花环争先恐后、声势浩大地一起涌上街头，让我在感觉荒谬之余，另有一种好像人间与彼世被苦心孤诣地联通起来了一样的错觉。

或许不是错觉，也说不定呢？在国内时所见过的花圈都是实心的，从外圈到中心扎着满满的花。然而这里的花环，都只有外面的一个圈，中间空出来，于是看起来好像缺了点什么，却又像是某种邀请。我停了脚步，看向离我最近的一户家门。那里有一只美丽的花环，松叶里散缀着某种红色的小果子，顶端镶着一朵暗红色的大花。她的花瓣在雪里微微地颤动；她吸引了我的目光，却又像婚礼上的领座员一样柔和地引导着我的目光越过她，看向花环中间的空洞里。

——那里也在下雪。我望见深黯的天空里飘着雪花，然后我的视线升高再升高，看见了雪花的来处。高天上的云朵们在忙着把自己变成雪。一道来自极北的风正强劲地刮着，碰到它的云朵都会立即维持不住自己轻盈的形体，凝固成雪花坠到下界去。于是，就像是排队等待跳伞一样，云朵们在风口前面挨挨挤挤地排队。队伍的末尾处，有两三块云朵拥抱在一起，它们在彼此告别。我听见了它们说的话。一个说：“姐姐，咱们不去不行吗？” 另一个回答：“可以的。但是你不想去吗？看看黑夜里的万点灯火；还有长街上独自行走着的、那些寂寞的人。”

一道饱含着雪花的劲风吹来，花环里的影像闪动一下，灭了。我抖抖头上的积雪，原来自己已经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很久了，这道适时袭来的风是很好的提醒。我认出了风里的那些雪花，它们来自一会儿之前的高天上，被叫做姐姐的那朵云；它们正冲着我温暖地微笑。应和着它们，我的嘴角悄悄地、微微地翘了起来。然而我自己并不知道。

花环：中

花环：下